两年前,我还在上大学,偶然有机会去养老院待了一夜。凌晨三点,那家位于房山的养老院已经黑透,伸手不见五指,过道的灯一盏未留,整个环境静谧而又压抑,充斥着尿骚味。我听到隔壁的老人一直用含糊的声音呻吟:“难受啊,难受,难受,……” 这个声音回荡在整个养老院的空气里,阴森恐怖,又极其虚弱无助,简直和《爱》里安妮的呻吟声一模一样,像是在召唤死神。足足喊了一小时后,我听到年轻的护理人员走进老人房间对他说:“乖啊,乖啊,别闹了,好好睡觉。” 像哄小孩一样安慰着,老人真的乖乖地应了两声:“嗯,嗯。” 护士走后,老人才慢慢消停下来。
从那时起,我开始想象自己年老的时候,恐怕每个人都要经历这般孤独的时候,去对抗死亡。
《爱》的故事虽然有杀死配偶的桥段,但整个氛围处理得特别静谧,平淡,没有大喜大悲,却非常非常震撼,每一个细节都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爱意。女儿面对母亲越来越重的病情时只能抱怨和哭泣,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付出,请来的护工也不能尽责,老头是唯一能照顾安妮的人
对于哈内克的电影,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,他不会让你沉醉于甜蜜与平静之中,总是会在观众感动之时,给你最锋利的一击。
在他的新片《爱》(Amour)中,哈内克将目光关注到了老年人,两个已经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的老夫妻,如何共度最后的时光。这类题材的影片,要么伤感,要么温馨,总之是以情感人。《爱》在整个影片中的大多数时候都做到了这一点,你会被剧中的人物所感动,情感会随着他们的情绪而波动。但熟悉哈内克风格的观众,心里却又会有些隐隐的不安,不,这不是哈内克,他不会是这样的乖孩子,他肯定会有出其不意之处。观众在平静之中等待,等待着转折的来临,但却没有想到,那种残酷却又是发生在最令人动容之时。
其实,哈内克早在电影开始,就已经暗示了观众,这并非一部想让人感动的影片。紧闭的门窗,怪异的遗体,难掩的恶臭,已经让影片笼罩上一片不祥的阴影。影片名的爱(Amour)只是让观众迷惑,这并非一个关于爱的故事,而是哈内克依旧在用着他那把锋利的刀,在解剖着爱,在探究着爱的本质。
乔治与安妮,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,都可以说是恩爱的
昨晚去看西班牙默剧《安德鲁与多莉尼》,演出结束后演员谢幕,我看着面具后面的三个年轻面孔有点恍惚。心情是动弹不得的恐慌。这种感觉前一段时间看《爱》的时候刚刚出现过。
《爱》与《安德鲁与多莉尼》的故事出奇地相似。发生在中产阶级的老夫老妻之间,弹钢琴或者拉大提琴的优雅的老太太患上慢性恶疾,老头服侍她以终老。这种优雅的老太太之前也总在电影里出现。比如《布拉格练习曲》倔老头的教德语的太太。她和《爱》里的安一样,头发梳地一丝不乱,着衣得体,知书达理。只不过这位太太身体健康,于是倔老头还能去折腾那些不服老的事。评价《布拉格练习曲》里的老头可以用类似“胡子一把,春梦一堆”的乐观评语。因为变老这件事是可以态度积极的。
而死这件事却不由分说。《爱》里的Georges也曾尝试过乐观的态度。他给她讲他儿时的小故事。她问,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讲过?他回答:我还有很多事没跟你讲过呢。 她笑,你不会要在晚年自毁形象吧?他有些好奇,我原本是什么形象? 这时候情话来了,她回答,有时候你就像个怪兽,但又很温柔
哈內克的近兩部片子(《Das weiße Band》和《Amour》),標題就是主旨需要摧毀的概念。什麽是人們通常理解的愛隨著影片的進展被徹底粉碎。以Anne平靜安詳的躺在床上開頭,使人不由自主的聯想到對amour的傳統定義,可惜這只是表象。是哈內克放在桌上的一個花瓶,到頭是要砸給你看的。什麽是愛?就是片尾那種極度生活的場景,僅此而已。不要把amour的概念過度拔高,其實壓根沒有那種所謂的amour,無論你們在他人眼中是如何的相愛。
有人覺得影片沒有給出對於什麽是amour的答案,我不同意。影片的開頭是對於這個問題的傳統答案,而結局就是導演的答案。
太真实了。面对女儿的来访,老头说,你要跟我谈什么呢?把你妈送到你家?还是送去养老院?对照顾老人的人来说,探望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,既伤害了被照顾的人(无法接受自己的状态),也伤害了照顾的一方,仿佛是来检查工作的。我觉得老头对老太就像电影名字一样,是爱。他最后杀了她更加是爱。对他来讲,可以把一切都丢给护工,可以不在意她的愿望而把她送去养老院医院,这样自己也轻松也能面对舆论,但是老头没有。他也气愤过她不愿意喝水(想用不吃不喝来结束自己的生命),但面对她那么痛苦的嚎叫(护工已经习以为常),他决定结束她的痛苦。这是真正的爱。她死了,不再痛苦,他也死了。
电影《爱》——也许天堂里能找到答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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